[秋的歌曲]秋的歌者随笔散文

2020-05-23 心情随笔 阅读:

  那天,秋不高气不爽,透着一股莫明的萧瑟。

  我和父亲立于医院门口梧桐树下,一阵风掠过,梧桐叶沙沙声响,仿佛带着几分焦躁蠢蠢欲动着;风起叶落,带着凉意打在了脸上,而后飘然脚下,叶脉蜷缩着,有种帘卷西风的消瘦。

  记得,我离开学校的时候,学校的小树林层峦叠韵,摇曳着满树的银光,晕染着深深浅浅的绿意,我曾期许,我的明天也要像它那样枝繁叶茂。

  但秋风,带着它的凉薄,把我对明天的向往支离了,破碎了!

  秋,有着人走茶凉的势利。不然梧桐的枝干怎会如此张牙舞爪?七零八落的叶摇摇欲坠,看似弱不禁风,庸懒而倦怠,风声飒响,飘落的姿势却分明带着凛冽,“秋风萧瑟天气凉,草木摇落露为霜”——秋,卷着凋零纷至沓来了。

  父亲手握着我的检查结果,脸色如霜秋后的梧桐叶黯然失色,那张薄薄的纸在他手里哆嗦着,晃荡得像瑟瑟的枝条……

  那年,我十四岁。

  如果说,十四岁是花季,那么我的那个花季夭折了,一起夭折的还有我内心里澎湃着的憧憬。

  光阴从此逆转,从那天开始,我的灵魂开始游荡于夜空,再也寻不到它的安放之处。我不出门,像得了自闭症的孩子,我怕一出去,就找不到回家的路。

  也许,我的委靡吓坏了父亲,“到山上去散散心吧,山上的空气新鲜,会让你的病好得快……”父亲努力地笑着,皱纹牵扯于嘴角,像纵横的网,看上去,他的笑不免有些勉强。

  印象中的父亲是个碎碎嘴,那时的我孤僻落寞,却又有几分年少的轻狂,对父亲的碎碎念,心里只有不屑。但父亲的叨念像不知疲倦的复读机,不分早晚,不厌其烦。

  终于,在一个清晨,我逃向屋背后那个绿意葱葱的山顶,与其说我信服了父亲,倒不如说,我是向他的唠叨屈服了。

  医院的那棵梧桐绿了又黄,黄了又绿,我高了,梧桐更高了,我依然需要仰着头,才能瞅见它一颤一颤摇晃的身姿。枯萎的梧桐叶落了一地,我踱着步,脚掌一起一落间,枯黄的叶就粉身碎骨。

  父亲握着我的那张检查结果,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哆嗦。那时的我,连父亲心底的欲哭无泪都读不懂,又何能读懂一个男人的隐忍和坚韧呢?我以为,对于我的苦难,父亲也认命了吧。

  “认命”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我,我从一脸茫然的父亲手里夺过那张结果,撕得粉碎……那个失控的细节,我没有忆起过,只记得,夺过薄纸的那一刻,我不堪负重。

  十四岁,豆蔻年华!而我,却在豆蔻的年景里植下忧伤,忧伤,像一匹识途老马,循着原来的足迹聚集,积沙成塔,十五,十六,十七……累积的负痛,如车轮辗过的泞泥,遗下深深浅浅的痕迹。

  回来的路上,到得家门口的那座山峦,眺望着山下依稀可见的家,我突然有种逃亡的冲动,我丢下父亲,掉转了头,向山顶冲去,潜意识里,只想把什么甩在身后……但是,我“通通”作响的每一步,仿佛都踏着崩溃的边缘;绝望,在喘息中漫延……

  到得熟悉的山顶,举目四望,层峦叠嶂的山野,目能所及的只有凋敝景象,荒原中的我,也恍若匍匐于风中的茅草。徒然间,那种惺惺相惜,同病相怜的悲情开始在心底泛滥成灾,荒芜的野草,它们起码历经过生命的辉煌,而我这个不被眷顾的失宠儿,却找不到归处!我,能何去何从?

  山下的炊烟丝丝缕缕,淡了化了;夕阳无精打采,黯然地沉入墨黑的远山。我望向家的方向,半山腰处,立着一个清冷而苍老的身影,是父亲!原来父亲一直站在那里,站在那里,仰望着我。

  不知什么时候,碎碎嘴的父亲不再叨念了,沉默的父亲,有种难以言说的凝重。一如此刻的他,单薄,瘦小,在蔼蔼暮色中,透着无以言表的孤单和无助……我心底突然涌起说不出的怜悯,为父亲亦为自己,无处释放的负痛,有如尖利的刀片压在心口,轻轻一动,就有种凄厉的摄人心魂的痛……

  我没有再去爬山,我想就此流放自己。

  某个清晨,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,睡眼惺忪中,只见父亲在床前侍弄着什么。

  父亲冲我笑了笑,指了指床前的一束野菊,“你喜欢的……”

  野菊很稚嫩,花骨朵裹得紧紧的,泛着稚青色。露珠绻缱于花蕾叶瓣间,释放着我熟悉的山野的清新。

  秋又来了!也许,这是这个季节的第一抹秋色。

  父亲笑着,灿烂的笑让他嘴角的皱纹牵扯得有些夸张。一直,我的健康如秋天的雾霾,心照不宣地压迫着我们父女,父亲的叨念声没了,至于这样动容的笑,更是很久没有出现在父亲的脸上。

  那一刻,我的心有些柔软,很想回以父亲一丝温暖,但是,我没有。我的脸色一定是凝重的,或不耐烦的,以至于父亲的话都没说完就走出了我的闺楼。睡眼蒙眬中,父亲的身影有些佝偻,像负荷着心事。

  我抚弄着野菊,不知怎的,由来已久的惆怅和郁闷像被涂上一抹清亮的色彩,徒然间有了一丝生气……

  在那个坠落我十四岁梦想的秋天,我与野菊不期而遇,我陪伴着她们,亲历着她们从羞涩含蓄到展颜怒放的,目睹了她们把凋敝的山野打扮得清雅而绚烂……

  开始,她们掩映在被秋风肆虐过的荒野,没有生命的迹象,慢慢的,点点鹅黄,点点嫩白,点点粉红在蓬杂的草木中,在荒凉的峭壁间渐渐显露出笑脸,只需士别三日,她们就就会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,让那个冷风萧萧的山野俏皮而生动起来……

  那段记忆是美的,美得让我舍不得把它尘封。

  每天,我的闺楼会换上一束新鲜的野菊。野菊的花骨朵一天天饱满,包裹的花瓣一天天展开,青涩不见,柔美渐显,恣意的绽放让沉寂的闺楼有了勃勃的生机。

  山上的野菊开始争奇斗艳了吗?我要错过这个怒放的盛典吗?

  我又站在山顶。

  果然,山的这里,山的那里,一簇簇野菊点缀开来,她们谈不上天姿国色,够不着雍容华贵,但她们从容淡定,雅气四溢。这里的任何一朵比我闺楼都要清雅,我闺楼的那束,也许来自父亲劳作的田间,也许来自父亲回家的小径深处……

  我突然有些动容,我不能想像,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,在秋风凛寒中把自己扎进蓬草深处的情景。一时,父亲在梧桐树下瑟瑟抖动的手,他牵动着皱纹的笑容,他负荷着心思的身影,他从不休的唠叨到缄口不言无不撞击着我!

  曾经,生命的失色让我的花蕊过早地凋零,我冰封自己,如隆冬里一洼凝固的溪流,而此刻,我听到身体里有汩汩流动的声音,仿佛春的暖流……

  原来,我从来不曾荒芜过!犹如这看似荒芜的山野——清香的野菊一直为她静候她为它绽放。而我,我这个仿佛不被眷顾的失宠儿,一直以来,不是也有一份温情为我静候为我绽放吗?

  谁说,秋是凋零的是颓废的?谁说,秋是死寂的是灰色的?不,生命的接力棒永远都生生不息,秋没有沉沦没有萎靡,山野不会荒芜更不会凋敝!因为,秋也有最美的歌者!

  微风徐来,满山清香,仿佛以此来感知我,芬芳是需要等待的,那些所谓寒霜,不过是历练秋的考卷!也许,这亦是父亲所希冀的——他希望,我也能经得起生活的锤炼和磨砺,然后,在某一刻,美丽而从容地绽放!

  我懂了,原来,秋不仅是温婉的,感性的,包容的,秋更像一位哲人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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